《向着明亮的地方去》第一冬 第五期

老黑身上的肉长得疙里疙瘩，长嘴长牙、褐色瞳孔里射出的是幽幽的蓝绿光，不仅牙齿嘴巴大的出奇，连鼻梁骨都比别的狗更宽呢。可它一来就被粗笨的铁链拴着了，它的本事和活动范围被限制住着，它的性情似乎使它受不下这个屈辱，它总通过震耳的吠叫和见人就弹跳的方式，发泄着它的情绪。可它不知道，这些不能扎实反击的愤怒，一旦惹怒聪明且残忍的人类时，事情只会对它更不利。

“再叫，再呲牙，饿你几顿你就踏实啦。”事情并没像秋秋所担心的那样发生，她和周仁礼都并没被使唤去喂狗，在一开始，喂狼狗的事，就都是大人们的事。白天吴老大在家，狼狗的吃食就是吴老大负责，若吴老大不在，卷发女人自会把这事揽下。只是她去喂它时，它若朝她呲牙狂吠，那它的嘴巴里就会被捣上扫把，它的头也会被铁锨拍晕，后来又和秋秋一样，它也沦为了每顿只能吃个半肚儿的待遇。它和她，在这个家，在力量上明明有着天大的差别，在填饱肚子的事上，却又莫名成了同命相连的伴儿。

“老黑喂了没？咋总叫呀？”这天吴老大回来，见狼狗叫得厉害，就拿着馍馍去投喂。

“它冲妈妈叫，它要咬妈妈，还想在妈妈跟前耍威风，妈妈就把它打了，又把它的饭盆取了。”吴仁礼扯着嗓门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在告冤状子。

“不叫狗吃饱，还指望狗认主哩？哪有这好事？老黑，吃，馍馍比泔水麸皮好多哩。”吴老大看老黑的神情柔和，老黑看吴大老也像见了亲人似的，边吃馍馍，边呜咽着。

老黑囫囵半片、狼吞虎咽地吃着馍馍，秋秋在一边出神地看着。秋秋的手脚和脸上冻得通红，通红的脸上挂着几条更红一点的、芨芨草一般粗细的印儿。秋秋悄悄地咽着口水，悄悄地朝他们挪了几步。卷发女人总把馍馍搁在大蒸笼的最上层，连吴仁礼去拿都得先爬上锅头。秋秋不敢爬锅头，因为他们说女娃娃爬了锅头脚要烂，女娃娃爬锅头是对灶神的不尊重，抓住要把她的嘴打烂。

“你学个老黑，学得像我就往你嘴里丢，只要你能接住，这些都给你吃。”吴仁礼从吴老大的手里要过半块馍馍， 揪成指头肚大的小疙瘩朝秋秋说。

“怂娃子，这么有理谁教的？”吴老大搓了搓沾着馍馍渣的手，在吴仁礼的头上弹着脑门。冬天的天黑得快，吴老大进门时太阳才落，喂完手里的馍馍天已经都麻乎乎了。秋秋没看清吴老大的脸，只听出他的声音轻松愉悦，不像真生气的。

“来哄着娃娃玩我做饭，最近好容易不哭闹了，有个人陪着我心安，还啥都成了我一个人的，心死了肝也烂？”就在这时，卷发女人在屋里大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