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记忆

成都/平面设计师/8年前/155浏览
关于记忆

关于记忆


                                       1

我老家是一个小县城,我外婆从小是在山上长大的,后来不知道怎么认识我外公,结婚了,前前后后生了8 个孩子。山上的生活应该很艰苦,我舅舅、姨啊据说从小就是在山上的煤厂背着炭渣,在山上来回这么长大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下了山,住到了县城边,我印象中的老家是一间平房,木头的墙,木头的门,木头的过道,木头的楼梯,进大门旁就是意义上的厨房,一口青石水缸旁边是熏得黑呼呼的石灶台和烟囱,灶台孔里堆着灰白的柴灰和炭渣,以至于我小时候的挨罚项目中有了跪炭渣的这么一个项目。
我从小是跟着外公外婆一起长大的,印象中外公总是没怎么大动过,经常坐在堂屋里大门正对的桌子旁,也忘记了他老在那坐着做些什么,只记得脸很严厉,我那时候心里有点怕他,虽然现在想起来不记得他打过骂过我没有,但从心里有阴影这点来判断,大抵是被打骂过的。 他的床在堂屋后面,有个窗子还有个现在来说算落地窗的地方,小时候那里是我经常玩耍的地方,我小舅舅和他住在一个房间里,两张床,我似乎那会很佩服小舅舅的勇气,和外公住在一间屋子里。印象中这间屋子里有些新奇玩意儿,收音机我从来不知道怎么用的,只听到里面有依依呀呀的声音,那时候觉得很多按钮,不知道大人们怎么分辨得开都是干什么的。床是老式的木床,床前还有一块木板,可能是方便上床用的,那时的我还要踩上木板抓着床沿才能攀上小舅舅的床。现在想来小舅舅的床上好像有很多书,也好像有很多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以至于旁边外公床下的夜壶,都是我小时候的重点研究对象。
   我和外婆就住在堂屋和外公房间之间的屋子里,也有两张床。我和外婆睡一张大木床,木床很大,至少在那是的我看来很大,妈妈的床就在旁边,和我们的床之间有个过道。我记得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先要在床上练习翻几个筋斗,从床这头翻到那头,再翻回来。然后就躺下来,把衣服脱掉趴在床上,等外婆忙完了就过来给我“扯筋” 。好像是因为我小时候很瘦,吃得也多但是就是不长肉,说我消化不好,这个方法可以帮助消化。外婆就把我背脊上的皮肤捻住 , 扯几下,每一节脊柱都要扯到,扯得我又呼又笑。妈妈就在旁边床上看着我们笑。然后就关灯睡觉。那个时候我很粘外婆,她每天早上要出去和老太太门做早操,经常我一觉醒来就看不见她。我记得有次我想了个自以为好的办法,睡觉的时候把外婆的右手用我的两只手搂得紧紧的,她们问我怎么了,我说早上起来外婆就走不了了。可能后来被当做笑谈在我姨间传诵过,以至于我表姐都知道这件事。不过第二天早上一起来 ,发觉还是我一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可能那是我幼小的时候第一次我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小时候挺野,对自己有印象是5岁的样子。那时候一条街上都是平房 ,我们对面就是个小学,街坊领居和我差不多的小孩子一大群,隔壁一个小孩和我一天生的 ,也姓邱,我们都叫他“邱儿”。大人们都说我们两是“老钩”,就是关系好的朋友兄弟伙的意思,但我记得当时心里挺不乐意的。因为他爸爸很早就死了,死的时候就停在街边,盖着白布露出一双穿着老式布鞋的脚,看着挺吓人。他母亲有点疯疯癫癫的,不记得是他父亲死之前还是之后这样的了,反正在小孩的世界里,“邱儿”这样的小孩都是被排挤的对象,他总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确切的时候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好像我不带着他,都没见他单独和别人玩过。印象里他总是穿着个脏兮兮的衣服,好像还有条鼻涕,好像经常他会被其他孩子排挤,和别的孩子吵闹的时候,他母亲会吼叫着冲出来,把他搂着,对着其他孩子咆哮,这时候其他孩子的大人就会出来对着她吼,她就会不做声的带着她的孩子回家去。小孩子的记性不长,不一会我们就又会一群孩子一起,“邱儿”照常是跟着我们,跑到对面学校去,翻人家窗户,踢烂人家办公室的木门,把记事簿啊什么的翻来看看,随手还扯上几张擦擦鼻涕,又或者翻到学校院墙后,苞谷地里扮上几根,再翻到教室里扯几张书本,架上火开始烤包谷,半生不熟黑黢黢的,可那会觉得香的不得了。有时候运气不好,咿呀咿呀刚翻上围墙,刚刚酝酿了半天从2米高的墙上跳下去,就听见种庄稼的人在大吼,大点的孩子踩着石墙窟窿翻过去就跑了,我看自己这小身板来不及翻过去,蹲在墙边只能祈求“看不见我 看不见我”。等了半天没动静了,翻回来一看,一群孩子还挺有义气,齐刷刷的蹲在墙这边瞪着眼睛等着我。小时候觉得是挺无忧无虑的 ,每天跑出去有一群人玩,一滩下雨后的稀泥塘都可以是我们的乐园,到点了大人就跑到学校操场上或者学校家属楼上大叫“XXX,回来吃饭了”,就看着别加孩子屁颠屁颠的跑回去了,那时候我记得在夕阳下照着我的小背影看着别人家孩子跟着大人回去 ,心里有时还会有点小小的惆怅。


                                   2
我妈妈在他们8兄妹中排行老七,下面就只有我小舅舅。我小时候那会就我和我外公外婆,妈妈和小舅舅在老家住在一起,那会我小舅舅还没成家,妈妈 在百货公司上班,那会还没有个体户,不允许私人经商,百货公司国营单位还挺吃香,每天就站在柜台里接待来买东西的顾客。家里有一个大衣柜,放在堂屋进门地火炉旁边,里面全是我的玩具,据说那会妈妈挖了社会主义墙角,她卖玩具,仓库允许一定的报废率,然后报废的玩具有人要的话很便宜就卖了,妈妈就把报废的换成好的买回来给我,所以我的玩具装了成人高的大衣柜大半柜子。可惜我也只记得那么几样,保留到现在的也只剩下一条残破不全的积木蛇。
我印象中妈妈好像一直和我跟外婆住一间屋子,但其实她的单位房在老房子往前,是个大院子,里面住了很多人,我有印象我在里面住过,但细节实在是想不起,只记得一间院子有个小坝子,外面一扇像城墙一般的大木门。 
我的父亲我印象不多,感觉在老家住的时候他好像经常在出差。他当过兵,高高壮壮的。可能小时候个子太细小看他距离太远,总是很害怕他。 而且他好像难得在家里,距离产生美感之外也产生生疏。我现在记得他就只有他的独占和打骂。那会我看到他在吃白面红糖饼,拿了三个,我心里想着,三个肯定吃不完会分给我一个吧,就眼巴巴的望着他,结果他把三个一口气全吃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最后一口下肚,当时心里那个憋屈啊失落啊,幼小的心灵遭受的打击啊,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后来好像是我母亲发现了,说我父亲你怎么不给菁菁吃一个,当时就突然觉得汹涌的母爱扑面而来,因为有人理解而带来的心灵上的释放,激动地差点哭出来。我父亲憨憨的讪笑着给了我一张5毛钱说再去买呗。我接过钱转身激动地心都加速起来,5毛啊,我都没花过这么大的钱,我心里开始盘算着,先要买三个白面红糖饼像父亲一样叠在一起咬,看着他吃得觉得好过瘾,剩下2毛,一毛买2袋酸梅粉,还有一毛先留着 就说用完了,下次再买东西,嗯!就这么办!我兴致勃勃的走到街坊的饼店 ,胸间的豪气激荡,就想大吼一声,给爷来三个红糖饼。还好我从小比较稳重,先问了句多少钱一个,结果人家说大的三毛小的二毛,我的理想和安排一下子就碎了,我想当时我表情一定很好看,直接愣住了,因为人家看我半天没反应问我你要买不?我欲哭无泪看着小的个头实在太小,花三毛买了个大的,剩下两毛就想着留着买点其他小玩意儿吧。一半满足一半失落的咬着饼往回走,没有了一口气咬三个饼的豪情,总觉得失落感有点重,回到家父亲问我饼多少钱?我说“三角”,他问“还有两角嗯”?


霎时间我觉得口干舌燥,不得不说我小时候脑袋转得还是比较快,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我自以为是的美化了这过程,却猜不到这结局。果不其然,母亲给我上了印象中的第一堂课:“剩下的就还给爸爸”。我极不情愿的交还了那张揣得严严实实的两毛,第一个念头就是心里在呐喊 “早知道为什么我不再买个两毛的饼!”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吃到嘴里的才是自己的这个道理,只幽怨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不能理解这两毛钱的风情。
小时候野,所以挨的打应该不少,因为总记得端个板凳放在街沿边上跪在上面。有时边跪还要边挨打,一打总有旁边的街坊七姑八婶的来劝。劝也不好好劝,就一个劲说小孩子别打背,别打手,怕打伤了,就打屁股,那块儿都是死肉,打不坏。于是好像又有了趴在长凳上,脱了裤子打屁股的经历。那会也不知道怕羞,露个光屁股在大街边上也没觉得有撒,只一个劲的大声哭叫,总期望看到我叫的这么惨,少挨几下。好像是后来慢慢的手段升级了,跪搓衣板,然后不知道我母亲又听了谁的话,变成跪炭渣。说实话当时我还暗自庆幸,那炭渣都烧透了,一跪上去就碎成粉,除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印子,起来拍拍屁事没有,而且炭渣放厚了跪上面还有点软绵绵的。
我印象中小舅舅小时候对我最好,现在想来他更像是个哥哥而不是长辈,虽然我不记得那会在老家他对我怎么个好法,可总觉得那会心里对他最亲。小舅舅戴着个黑框眼镜 ,瘦瘦的,用现在的话说就属于那种一看就是文艺青年范儿,当然那会叫知识分子。据说小舅舅高中成绩很好,他的老师都认定他稳考上大学。那会的大学生还不像现在这么泛滥,从我母亲高中毕业就能进国营单位就可见一斑。临近高考那天,小舅舅下午考数学还是什么的,中午睡个午觉,打算养足了精神迎战。叫我外公到时间叫他,那时候物质贫乏,连闹钟都没有一个。外公也是挺重视,怕坐着打瞌睡,搬个凳子坐到街檐下就打算挑个豆子还是什么等着时间。结果这豆子一挑来了兴致,硬生生的挑了几个钟头。考试都要结束了,小舅舅的班主任气吁吁的跑到家里,看见我外公埋头还在和豆子奋战,连忙问怎么没看到我小舅舅去考场。最后据说小舅舅爬起来飞奔着去了,但结果大学自然是黄了,硬生生的从大学变成了中专。每当我听到这里,就想着为什么我不早从娘胎里爬出来几年,至少我不会对挑豆子有那么大的兴趣。
那会我还没上学,除了阿拉伯数字单个可能认识,合在一起就读不出来。记得有次我陪小舅舅去寄信,看他在里面填啊写啊,小孩子闲不住,就四处溜达去了。那会街上卖零食的地方还是统一的,像报刊亭那样的物件,我溜达到这就转不开眼了,就蹲在玻璃柜子外,盯着那一排排的零食。我看见一个糖果上面写着个“0.7”,后面一个字不认识。那会也不懂0.7到底是多少,但是至少知道肯定不到1。在小孩子的世界观里,1元太遥远了 ,我固执的认定1就是一毛。顿时激动了,好大的一条糖果,包装里面起码有十颗,“才7分钱”。兴致勃勃的跑回小舅舅身边,拉拉他的衣角,说我要吃个糖,小舅舅问我什么糖,我便指手画脚的给他解释有多么大一包糖,是别的小孩吃过的那个牌子,重点是才7分有多么的划算。小舅舅给了我一毛,我拿着就飞奔向零食店,这会也丢弃了我一贯的稳重,一只手递给柜台后的老板一毛钱,一只手就往柜台里指:“我要那个糖”。老板最终确认了我指的哪个,给我说“那个要7角,你1角钱买不到”。我一下傻了,奇怪的是那会那么小的年级也会觉得尴尬,我只能哦了一声,满不好意思的回头离开,听到老板在对我说“回去叫你大人拿钱来买”。我灰溜溜的走到小舅舅身边,也不说话,把一毛钱还给了他。他问我怎么没买,我垂头丧气的说“人家说是7角”。小舅舅还笑,“我就知道你说得那么好,那么大一包不可能是7分”。后来出了邮局,小舅舅带我到零食店看到了我说的糖,最后还是花了7毛给我买了。
没多久我就上学了,母亲说我小时候老是看人家孩子背的书包,我是不记得了,但交了几块钱学费后,我还是兴致勃勃的跑去上学了,就在老家对面的学校,里面有一块区域是幼儿园。在这上学我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有天早上我穿了双红鞋子,班上有个女同学站起来给老师说“报告老师,邱菁穿了双红鞋子”,然后满堂的小屁孩哄堂大笑。后面我不记得怎么了,倒是记得母亲后来笑话说我突然跑回家换鞋子,打死也不愿去上学了。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印象中我又到了旁边的幼儿园上学。也不远,就离家对面小学50米不到。我记得有几间平房一排,中间一个小坝子,旁边有一个石滑梯。现在想起来那环境真糟糕,放现在肯定达不到开设幼儿园的指标,因为坝子对面就是住宅,我清楚的记得房门口还是鸡圈,于是我每天的上学就是和一群小孩子东串西跳,滑滑石梯,躲躲迷藏,或是满坝子追人家养的公鸡。
那会应该还是有功课的,因为我印象中最荒诞的一场挨打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印象中开场就是我坐在一个小凳上,面前的高凳上放着我的作业本,边哭边在写作业。父亲在旁边站着,手拿藤条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不记得是挨了骂还是怎么的,父亲吼一声“作业都没做完,你去耍噻,你出去耍嘛”。幼小的我用最纯洁的思想去揣度了大人的语言,最终认定,父亲终于还是让我去玩了。哭声还没歇,扔下笔就开始往外走,结果自然藤条随着父亲的气急败坏落在了我身上。
模模糊糊的,小舅舅突然和外公吵架了。吵得还挺厉害,应该是一个冬天,因为看到小舅舅把家里晾的香肠腊肉都摔地上了,然后随着大人的一声声“八娃儿,莫这么”“八娃儿,你咋子了嘛”,小舅舅冲出了家门,离家出走了。很多天之后,小舅舅回来了,还领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那时我不懂突然出现的那姑娘是谁,大家对她都挺客气的,也不知道怎么小舅舅发那么大脾气跑出去,突然回来了大人们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见到了就亲热的有说有笑。只觉得小舅舅突然变得分外的温柔和轻言细语。慢慢地,小舅舅只偶尔回家来了,也不在家住了,他的床上后来也放满了东西。


                                   3

幼时的记忆总是成了一些跳段的篇章,记得母亲的单位好像终于分了房子,8层楼的,一条过道的两边各一间房,卧室和厨房分开来,厕所一层楼有一套,男女分开的,可我的记忆中男厕所女厕所的门都是朽烂的木门。但是不管怎么说我终于搬进了城里,不再是漫山遍野跑的野孩子了,提了饭盒给母亲送饭时,也没有街坊邻居的小孩和我一起吃掉饭盒里的菜了。但是这段时间里我的印象只有很少,只记得第一次吃了父亲炒的菜,记得一个青椒肉丝,我才知道原来青椒肉丝不像外婆一样要放红红的豆瓣炒出来也一样好吃。
有一次父亲要出差了,母亲问我“要什么礼物,叫爸爸出差给你带”,我想也没想就说要大大泡泡糖。那会的泡泡糖是我们小孩心目中的最爱,红红的包装纸上,一个肥头大耳的小胖娃眉开眼笑的吹个泡泡糖,一个西瓜头剪得使得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男是女,但是这并不影响“大大”成为我们这些个小屁孩心目中的奢侈品牌。于是在父亲出差后的某一个清晨,当我醒来睁开眼来,脚边桌子上的一盒大大泡泡糖那鲜艳的红色包装亮瞎了我的眼,我马上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我幼小的心灵,再一次睁开眼,看见那肥头胖耳的小屁孩正吹着个泡泡对我笑眯眯。我爬了起来,漱口洗脸,正眼都不去看他一眼。现在想来那会小孩子的想法是没法理解的,我一直装模作样的假装没看到他,生怕一激动母亲就告诉我,那不是给我买的或者是带给别人的。忍着我怦怦直跳的心,一直到吃完早饭要出门去上学了,母亲忍不住问我你不是要泡泡糖么 你爸爸专门给你买了一盒你又不要了?我羞涩且小心翼翼的拿了一个揣在兜里,母亲问我,就要一个啊?我这才确定了 ,这真是给我的 ,真的一盒都是我的,连忙大大的抓了一把放在我的衣兜里。迫不及待的到了幼儿园,当我拿出了兜里的大大,我俨然成为了一群小屁孩当中的明星,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围着我,要我给他们一点,我小心的拨开了一颗 ,向着每个眼睛里冒光的小孩子扯一小块,可我显然低估了“大大”对他们的吸引力,当越来越多的小孩围过来跟我“攀交情”的时候,我连忙剥开了剩下的三颗扔进嘴里,牛气冲天的告诉他们没有了。看着周围的小孩一个个仔仔细细的嚼着那点可怜的边角,我炫耀似的吹出了一个大大的泡泡,在他们“哇”的惊呼声和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我得意的把那个泡泡吹到了我的小脑袋那么大。透过泡泡斜眼看到他们崇拜的神情,我得意样样的想把泡泡吹到最大,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和他们的差距。突然,泡泡崩的一下破了,盖到了我的脸上。那会的泡泡糖应该是专门为了小孩子吹泡泡玩的,里面胶的质量也太好,泡泡一破刚好把我的鼻子和嘴巴盖住,记得当时我突然一下不能呼吸了,手忙脚乱的憋了半天终于想起扯开脸上的泡泡糖,当重新呼吸到空气时,我感觉好像重生了一般,看着周围小屁孩莫名其妙的盯着的我眼神,,想着我自己当时脸上蒙着个泡泡手舞足蹈的样子一定很精彩。当然我没功夫在意这些小屁孩了,因为我这一整天都在忙着和粘在头发上的泡泡糖作斗争。


4

美好的记忆总是很短的,父亲和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闹矛盾了,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总之他们很少互相说话了,似乎说话也是横眉冷眼的面无表情。那会的百货公司每天晚上要安排人值班,那天晚上轮到母亲了。我和父亲躺在床上看着电视,突然听到对面厨房里母亲在洗漱,我的心揪了起来,我连忙爬起来过去厨房,看着母亲正准备出门,我连忙拉着她的手问“你要去哪儿”,母亲说“妈妈要去值班了”。我一下慌急了,拉着她不让她走,母亲问我怎么了,我泪流满面的只一个劲的说“我不要你走”。母亲似乎明白了,小声的问我“你怕和你爸爸在一起哇”,我哭着点点头,这时候父亲听到动静过来了,说你妈妈要去值班呀,不让走怎么行。我更慌了,害怕着单独和父亲呆在一起的某种心里上的恐惧感,我只能死死的拉着母亲的手,哭得稀里哗啦的死活不让她走。看见我这样,终于父亲对母亲说你今天晚上就不要值班了嘛,母亲说规定的值班怎么不去呢,父亲似乎有点急了“菁菁不让你去的嘛,一次不去又怎么了嘛”,我记得当时母亲很纠结的无奈表情,最终还是没有去值班。现在想来,也许父亲当时能察觉到我对他心理上的某种生疏和畏惧。第二天一大早当我醒来时,突然背上毛孔一下子缩紧了,霎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心砰砰的似乎要跳出来。我发觉父亲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也许他醒着的话能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父亲发现我醒了,感觉着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印象中很严厉的父亲,我并不能适应他这种突然的感情流露。终于母亲起床上班了, 看着她起床,我仍然动也不敢动。她洗漱完后回来,看着我在被窝里眼巴巴的看着她,小声对我说“我去上班了哦”。我连忙说“我要和你一起去”,妈妈说“那你起来啊”。我委屈的说“爸爸把我抱着的”,妈妈诧异的说 你钻出来啊,我都要哭了说“爸爸的脚把我夹着的”。最后不知道怎么我终于从父亲的怀里出来了 ,似乎到最后父亲都一直没醒一样。但是现在想来,当时父亲肯定是醒了的。
后来似乎父亲和母亲还是没和好,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和母亲分开了,和父亲一起住到了他姐姐也就是我大姑家里。 大姑有一个儿子和女儿,我和表哥住一间屋子,我记得大姑家阳台上有个鸡圈,每天等着母鸡下个蛋然后把蛋从里面捡出来是一种很大的乐趣。我记得那会表哥也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少年,有时候似乎也会有很多花季雨季的烦心事,因为我看到他半夜不睡觉,从被窝里爬起来,头枕着胳膊,睁着眼睛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我问他在想什么呢,他总是叫我快睡。可能因为表哥要考试,我还和表姐睡过一间屋子,她床边有一个老式的四方桌,桌上堆着很多书,书桌的抽屉里有很多一分一分的钱,我有一次把这些钱一张一张的夹在了她的书里,结果他们全家一起找了半天,看着他们东翻西找的,表姐似乎都要急哭了,我不知出于什么心里,更加不敢告诉他们在哪儿。最后父亲来了我才说我夹在书里了,为此父亲问了我很多遍,为什么要把钱夹在书里去,其实我也不知道答案,也许那会就知道了钱是个好东西,想要稳稳当当的藏起来。
在大姑家住的那段时间,似乎是一直没有看到母亲,很长的一段时间, 有一天放学下雨了,从幼儿园跑出来,看到母亲站在门口,母亲看到我好像过来拉着我给我说什么,可是好像我当时觉得母亲很生疏了,就好像一个不熟悉的人给我说话让我很不自在想要逃走,我连忙说我要回去了,母亲说在下雨  衣服打湿了,去外婆家换身衣服,我只想要离开,母亲又让我和她去外婆家拿把伞,我只一个劲的说不要,一个劲说要回去。我慌慌张张的挣脱母亲就走,走了一段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我只看见母亲一动不动的站在雨里,呆呆的看着我的背影,不记得当时她该是怎么样的一种失落的表情,但是她站在雨里看我的样子,却一直留在了我的脑中。


5

那会在大姑家,不记得住了多久,只记得那会最喜欢看的就是好像叫个“恐龙特警克塞号”的电视,就和现在的“咸蛋超人”差不多,所以小孩子的审美真的大人是不能理解的,记得有一次我在床上翻来翻去,大姑一家还有父亲大家都坐在一旁说话,这时候“恐龙特警克塞号”开始了 , 我马上翻过来坐得好好地,嘴里还大叫着主角的台词“克赛前来拜访”。大人们一下就笑了,“这电视一来,一下就不闹腾了”。小孩子可不会管这些,那会疯狂的迷恋“恐龙特警克塞号”,能拥有一个主角的帽子是我最大的愿望。现在想来那会的物价还真贵,我记得一个“克赛”帽子,就像个摩托车头盔一样,一层塑料壳,可以掀开面罩,那会就要卖10块钱一个,到现在似乎还有得卖,可是反而只要几块钱了 。

记得有天晚上大人们都在外面看电视,表哥也不在,我很不乐意的被大人们叫去睡觉了。在床上翻来翻去的睡不着,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母亲,可能很久没见到母亲了,那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了, 突然就呜咽了起来,心里突然非常伤心,5岁的小孩,强忍着哭声反复哽咽的说着“妈妈我对不起你,妈妈我对不起你.。。。。”后来我就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人们悄悄发觉了,反正我不知道怎么的,我又回到了外婆的老房子里,睡到了她的雕龙画凤的大木床上 。

父亲生病了,一个人在大姑家的楼里租了套房子,请了个老婆婆照顾他。那会都不清楚,只是现在想起来知道是这么回事。印象中我只去过一次,是二舅妈带上我去给父亲送饭,我记得一路上二舅妈教我“看到爸爸了要叫哦,不要闷着不出声”,似乎还说了“你爸爸你怕什么,你爸爸多喜欢你的也”。我记得到了父亲那里,我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拘束着,可能想起了二舅妈教我的话,看到父亲在卧室门口,驾了很大的势,说了句“爸爸,我要看电视”。父亲似乎也没怎么看电视,插头都不知道在哪儿插,手忙脚乱了一阵,终于把电视打开了。后来模模糊糊的回去了,我还记得走在路上,二舅妈还给我说“你看你给你爸爸说要看电视,你爸爸连忙给你开”什么什么的,当时是什么心情我忘记了,只是在我印象中,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父亲。

6岁的那天半夜,我正睡着觉,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叫着拍门,感觉着外婆拉开了灯起床去开门了,然后三舅舅走了进来,把我抱了起来坐在床上给我穿好衣服袜子,迷迷糊糊的看见他一脸的小心翼翼,对着我又好像有点不知所措,外婆就那么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我们。我朦朦胧胧的被三舅舅放在了自行车后架上,在背后只看着他一言不发的蹬着自行车。半夜路上到处都黑黢黢的了,只有昏黄的路灯和三舅舅很重的呼吸声。快到爸爸上班的保健站了,我看到保健站大门旁边的车库里灯火通明,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到了门口,就听见围在门口的人们说着“来了,来了”,连忙给我们让开了路,三舅舅把我抱下来带着我往里走,我迷迷糊糊看着周围的大人全都看着我议论纷纷,“就是这个哇?”“他儿子来了”。。。三舅舅带着我进了车库,我看见门口放着一个火盆,里面还烧着纸,透过飘飞的火苗,后面几张板凳上,一张白布盖着的,露出一双穿着老式布鞋的脚,就如当初邱儿的父亲死了一样,我心里突然明白了,我父亲死了。

旁边有人过来给我系上白布,拉着我跪在了火盆前,递给我一把纸钱教我“给你老汉烧点纸”。我心里无喜无悲的跪下烧着纸,盯着板凳下面的油灯,又看到了那双老式的白底布鞋,似乎也没有什么大喜大悲的感情,只在心里想“我没爸爸了”,不过那会的我,心里并不知道没有父亲了对我有什么不同。


6

后来据母亲说当时父亲弥留之际,说要见我母亲,叔叔姑姑却说我母亲跑了,我父亲又说要见我,也被告知我被带着一起走了,我父亲说菁菁还在读书,不得走,叔叔姑姑却说我母亲带着我改嫁了,一起带走了,据说是当时的医护后来偷偷告诉我母亲的,我也不知当时的真实情况是怎么样,母亲说父亲当时生病时姑姑叔叔不准她去探望,去世后才通知她,然后不准她找人搬运父亲,要她自己把遗体背出去,我无从表达,也不愿意去想象母亲当时是怎样一种境况。然后我家的彩电、冰箱、收音机什么的全都不见了,据母亲说当时趁她办理丧事的时候,家里连锅碗瓢盆的都被一起搬走了。母亲说后来去找姑姑把收音机还给我们,说菁菁要学拼音,姑姑却说我堂哥要拿着学英语。
其实我不清楚父亲和母亲到底是因为什么闹矛盾,也不清楚为什么父亲生病了,却是单独租房子请个保姆照顾他,为什么会是二舅妈带着我去给父亲送饭,为什么母亲当时有没有去照顾父亲,很多的为什么让我没办法忘却一些记忆,却也没办法在这些记忆上添加些否定的情绪。

父亲去世那晚之后的事我没什么印象,倒是接着被叔叔姑姑带到了父亲的老家呆了一段时间,和幺叔的儿子就是我表弟待在一起玩,记得有次我们抢电视看,我情急之下冲口而出,这是我们家的电视,一屋的叔叔姑姑都一下子沉默了。到过年了,几个姑姑们带着几个小孩子去买新衣裳,表弟表妹们都喜气洋洋的买好了穿在身上,我说我要和表弟一样的那套,大人们却顾左右而言它,总是说再看看,我只记得当时我心里说就这套挺好,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再看看。结果最后却没有给我买。到最后幺叔一个傍晚把我送回了外婆家,我离开家时穿的鞋子早就烂掉了,脚上穿着表弟的旧鞋子,小了点,依稀还记得鞋子张了嘴,用绳子绑上的,半个大脚趾都在鞋子外面,走着大脚趾会不时的踩到地上,磨得脚趾有点疼。

当时其实我没什么感想,可现在想起来却是有点唏嘘。那段时间也没有洗过澡,带的衣服也没洗过,脏了就扔在那,下次的更脏了就又换上次的,结果浑身从头到脚长满了疮,母亲说我当时到家她问我什么有点臭,我还不好意思的说是我身上臭。然后我印象中外婆每天拿一个大澡盆泡了药水给我洗澡,每天去杀蛇那里找一副蛇胆叫我生着囫囵个吞下去,还涂了种什么药,涂到皮肤上黄黄的,还有小颗粒,整

得我很不耐烦,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一个盛夏的中午,洗了澡我不愿意涂药,从澡盆里跑出来打着赤脚光着屁股就往对面学校跑,于是前面一个光屁股蛋跑,后面外婆拿着药跟着撵,就在学校操场上完成了我的第一次裸奔。

之后的生活似乎有了一些不可察觉的不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路上听到别人嘴里说出“爸爸”两个字,我会从心里装出满不在意的感觉,然后逃也似的离开。有时候自己心里想起“爸爸”这两个字,连忙摇摇头把它抛开。曾经有一次我照旧的在床上翻着跟斗玩,母亲躺在我的旁边,我看到她看着天花板发呆,我翻着跟斗到了她面前,看着她静静的盯着天花板流着泪。那会我并不知道她怎么了,只心底模糊的觉得应该和父亲有关。几岁的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安慰她,同时我自己心里也是一阵说不出的感觉涌上来。那会也不懂得怎么去抒发自己的心情,小孩子遇到问题,只懂鸵鸟似的选择逃避,有一次母亲叫我下去买香槟饮料,到了柜台听见几个售货员在讨论着什么,依稀 听到“爸爸”“死了”的字眼,我心里“咯噔”一下,想着难道在说我,哪怕我其实并不认识她们。接过饮料,我立马转身就走,只听到售货员在后面叫我“小娃儿,小娃儿”“等一下”,我突然很害怕,害怕着她们会不会叫我问我父亲的事情,更加飞快的走出门,然后逃也似的回到了家,直到母亲问我“找的钱呢”,我才发觉没等补钱我就走了。母亲催着我去拿找的钱  ,我忐忑的走回柜台问道“我妈妈说还没找钱”,售货员一边把钱找给我,一边说“刚刚那么叫你,你都不等到”,我才知道  ,原来她们并不是在说我,这才松了口气。



3
Report
|
1
Share
评论
in to comment
Add emoji
喜欢TA的作品吗?喜欢就快来夸夸TA吧!
推荐素材
You may like
一大波可爱小动物
Homepage recommendation
大家都在看
Log 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