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鲁迅文学奖得主艾伟：探寻当下中国人的“心灵密码”

艾伟，1966年生，绍兴上虞人，中国当代中坚实力派作家，鲁迅文学奖得主，现任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被誉为“人性勘探者”的他，尤擅描写情感关系中人心的幽微和复杂，沉潜多年、反复打磨而成的自我超越之作《镜中》延续了情爱、罪责等创作主题，揭开人心中赤裸而真实的欲望，刺破爱恨苦痛的虚妄并进一步探问何谓“生”的本质。本次专访鲁迅文学奖得主艾伟老师，一起探寻当下中国人的“心灵密码”。

中国通：艾老师，您在这本书里讲述了四个人物的相互纠缠又相互救赎，那么普通人面对挫折与不幸时，我们应该如何去做自我的救赎？

艾伟：没有一个规范的答案，我们的生命是一次自我修为的过程。我们中国人的生命底色中有一种“无常”感，因为生命是如此脆弱，天灾人祸随时都会击碎我们的生活。当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降临到我们的生命里时，我们其实很难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的，这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对每一个人来说这都是生命不堪承受之重。当我们的生活被摧毁，我们内心或因愧疚而悔恨，或因不公而怨恨。但小说中还是给人指出了一条“超越之路”：我们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道光存在于我们的生命当中，跟着那道光，放下我们的不幸和仇恨，放过他人，也放过自己，对世界依旧怀着热爱，或许可以重建我们的生活。

中国通：艾老师，您刚刚有提到生活中的光，那您能跟我们分享一下，您遇到光的一些故事吗？

艾伟：我们的内心结构中有光明的一面也有黑暗的一面，人无法否定其自身复杂性。人活在这世上，我们的脑子里面时常闪现各种各样的念头，有些念头可以说出来，有些念头只能藏在心里，我们写作的人就把这些念头写到我们的书里，读者便会由此产生共鸣，读者由此知道这世上有另一个人的情感和自己如此相似，从而不再感到孤独，所以小说世界其实是我们生命经验的一个共同体。现实生活中，做一些帮助别人的事，表面上似乎是在帮助别人，实则是在帮助我们自己。小说当中写到了易蓉，她习惯施舍别人，见到残疾人会去施舍，但是她又有点害怕残疾人，施舍后会本能地逃离，对易蓉来说，这既是她自我教育的一部分，也是她生命中有光的时刻。所以在《镜中》我说艺术家和艺术之间是双向的教育，作家赋予一本小说以生命，反过来小说也在教育一个作家该怎样去生活，这是双向的哺育和滋养，同时也是双向的教育。当我们在生活中做出积极行为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帮助自己。

中国通：现实生活中，我们人人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戴着不同的面具，置身这样一个大时代背景下，我们如何寻找自我？

艾伟：我觉得我们的人生中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的，所谓“自我”，就是一个人生经历，就是我此刻的自我可能是我50多年来的生命历程的一个结果。我的自我并非天然如此，假设我不从事文学创作，我的自我就是另外一个样子，在这个过程中，命运把我推向了写作这条路，写作便塑造了此刻的我。所以所谓的“自我”有两个层面，一个是有着某些根深蒂固的个性的“我”，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先天带来的；另一个是后天塑造的自我，是生命的结果。

中国通：您在小说题记中写到，“对称有着无与伦比的美感”，您为什么觉得对称有无与伦比的美感？

艾伟：整个宇宙就是一个对称的关系，有正必定有负，有光亮必定有黑暗，所有的一切都有其正反面，由此构成我们驳杂的生活。就像人性有善恶，我们不能认为我们是一个完人，我们都有缺陷，我们时常犯错，我们的生命有着平衡的关系。假设没有恶，善不成其为善；假设没有黑暗，光明就不成其为光明，这世界就是如此奇妙构成了一个对称的关系。

结束语：艾伟老师以东方文化为精神背景，深怀慈悲之心，书写生命的坚韧和爱的恒久力量，探讨人要如何于无常境遇中安放自己的心灵。此次专访，对于当下身处迷茫焦虑、困顿不堪的人们，或许能解惑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