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那是艺术

这是我翻译的一本书《谁说那是艺术》的引言部分，经作者同意发布出来。希望艺术世界里能多一些声音，希望声音不总是单一的，也希望它没有了“东方”“西方”的属性。

 

引言

如果艺术可以是任何事情，那么它什么都不是。

 

从二十世纪初开始，在曾经波澜壮阔的视觉艺术的领域里，激进猛烈的变革让人膛目结舌。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像我，这些改变是让人非常烦扰的。

我一直有种迷失的感觉。很多年前，当我看到纽约大都会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发布的一个展览的宣传资料，虽然这个广告很确定的说，这个展览绝对非常的激动人心，但当我看过展览后，这种迷失的感觉更强烈了。展览的题目叫：《房顶上的艾尔斯沃斯•凯里》（Ellsworth Kelly on the Roof），展览将会在博物馆的屋顶上展出这位还在世的艺术家的作品，而大都会博物馆的屋顶被视为是在纽约城，雕塑作品最戏剧化的室外展示场地。这是第一次在这样一个适合的场地展出这样的作品。展览将会展出凯里的五件作品。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评价凯里是战后美国最杰出的艺术家之一。¹谁能拒绝这样的吸引？

然而当我去参观的时候，这次经历迅速的被证明是令人失望和错愕的。在五件作品当中，只有四件可以直观的找到。 它们是没有任何视觉吸引力的巨大的抽象“雕塑”，同时作品本身也没有引起让人逗留思考的欲望。即便大都会博物馆的屋顶花园并不大，怀着对第五件作品的希望，我四处寻找但是无法找到。

感谢一个墙上的细心周到的标志，我终于找到了第五件作品。那是一个长长的，弯曲的深灰色铸铜长条形的板子，安装在屋顶东面的栏杆上。作品的名称是：水平曲线2——因为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这个作品太容易被认为是建筑的一部分。找到之后，我问自己：“就这样了？”。难道视觉艺术不应该是吸引人并让人长时间的观赏么？难道不应该是让人心动的么？我们现在的艺术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内容和感染力？²

从这时开始，这些问题在我心中反复震荡而且疑问变得越来越强烈。我的疑问针对的，不但是大都会博物馆屋顶上的其他的展览，也包括博物馆内的，还有被其他重要的艺术机构推崇的“当代艺术”，不但是在美国国内的，也包括美国以外的。³在领导地位的文化和艺术机构推崇的艺术作品中，对于使大众感受到挫败感和失望我一点也不惊讶（暂且不提那些直接让观众很不舒服的作品的更极端的例子）。如果您也有类似的体验，这些经历也许会促使您开始看这本书。

 

“专家”的角度与常识的对决

 

近些年出版的很多书试图在当代艺术和大众之间构建一个桥梁。其中一本，书名叫：《但是，这是艺术吗？》。作者是辛希亚•佛兰（Cynthia Freeland）,休斯顿大学的哲学教授。这本书面向普通读者，提供“一个艺术理论的介绍”，同时对“什么是艺术？意义是什么？为什么我们觉得它有价值？”⁴进行讲解。在她的总结当中，佛兰引用了对艺术这个特殊名词的常见的描述：“（译者注：艺术逐渐）可以被理解为很多事情，同时，它也不再代表任何事情”。

然而，在她的书中，佛兰列举的作品的范围正有着这种倾向。书中囊括了真正的艺术作品比如梵高（Vincent van Gogh）的《鸢尾花》（Irises）

                                             

《鸢尾花》（Irises）

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大师波提切里（Sandro Botticelli）的《维纳斯的诞生》(Birth of Venus)，

《维纳斯的诞生》(Birth of Venus)

同时也收录了很多二十世纪的作品，而普通大众对这些作品是否是艺术是有疑问的。收录的范围，从波普艺术家（Pop Artist）安迪•沃荷（Andy Warhol）的作品《布瑞罗牌肥皂钢丝球箱子》（Brillo Boxes）

《布瑞罗牌肥皂钢丝球箱子》（Brillo Boxes）

和杰克逊•波罗克（ Jackson Pollock）的滴流画代表作品蓝色柱子（Blue Poles）

蓝色柱子（Blue Poles）

到法国行为艺术家（performance artist）奥兰（Orlan）的对自己身体进行外科手术和摄影师安卓•赛瑞诺（Andres Serrano）的臭名昭著的作品《尿液中的基督》（Piss Christ），

《尿液中的基督》（Piss Christ）

这是一张照片，一个基督受难十字架像浸没在作者自己的尿液里。这个作品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因为受到政府艺术基金的奖励而激起了公众的强烈不满。对待所有这些，佛兰以暗示性的假设作为开始——这些有待商榷的作品“就是”艺术。然后她试图讲解这些作品背后的，在艺术世界中的理论来为它们辩护，于此引申出，这些理论本身是有非常重要的价值的。⁵就像很多当代艺术的哲学家一样，她遵循着现在艺术世界专家们的基本逻辑前提——认为基本上所有东西都可以是艺术；这些实际上就像无从考证的，安迪•沃荷（Andy Warhol）曾经说过的话：“艺术就是任何可以让你得到解脱的东西”。⁶

从二十世纪早期，有名气的艺术家的作品绝对是让人膛目结舌。从俄罗斯现代派画家卡济米尔•马列维奇（1879-1935）（Kazimir Malevich）的作品《黑色的方块》（Black Square），

《黑色的方块》（Black Square）

到意大利后现代主义艺术家皮若•曼左尼（1933-1963）（Piero Manzoni）的作品，一系列标注为《艺术家的粪便》的装着排泄物的罐子（Merda d’artista），

还有据报道说是当今最富有的艺术家，丹缅•何斯特（Damien Hirst）(1965-) 的作品，一只保存在甲醛水箱里的鲨鱼。何斯特的作品，

他自以为是，浮夸的命名为：某个活着的人的意识中，对不可能的死亡形式的具象描述（The Physical Impossibility of Death in the Mind of Someone Living）。这个作品被人起了一个更适合的外号：“腌制的鲨鱼”（pickled shark）。

虽然对于很多热爱艺术的人而言，这样的作品没有任何意义，艺术世界的主体反而给予它们很高的地位，给予它们在重要的博物馆的展示空间和在艺术史上高于一般水平的突出位置。更糟糕的是，这些（越疯狂越好的）最前沿的艺术品的市场价值不断超越人们想象的预期，市场上对它们的接受程度似乎一直在加速。当何斯特腌制的鲨鱼1999年第一次在布兰克林博物馆（Brooklyn Museum）面向美国大众展出时，看起来比一个令人作恶的笑话或者一个短暂的心理失常强不了多少，也许会被迅速的遗忘。然而，不到十年，这个作品就被一个令人震惊的数额（有报道说高到一千两百万美元）卖给了一个紧追时尚的私人收藏者，对冲基金的经理，斯蒂文•A•蔻恩（Steven A. Cohen）。在2007年的夏天，纽约大都会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宣布向这位收藏者以贷款租借形式展出三年何斯特的鲨鱼。

主要的艺术机构是这样评价这个作品的，在官方的印刷宣传品中引用了盖瑞•廷特若（Gary Tinterow）（十九世纪，现代（modern），当代艺术(contemporary art) 的主策展人）的话：“在三年里，我们努力让年轻艺术家的作品展现在博物馆中，我们怀着非常激动的心情，展示…我们这个时代的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菲利普•德•门特贝罗（Philippe de Montebello）,大都会博物馆当时的指导，更加含糊其辞的说到：“在整个艺术史的背景下，面对着这个作品，应该越发的感觉到它所展示出的重要的东西和它巨大的魅力”。这些话说得非常“到位”，那么观众的怀疑也是可以原谅的：到底大都会博物馆主要想引发大众讨论何斯特在艺术史中的恰当的地位？还是，其实是精明老练的，引诱出一个富有的收藏者？⁷

无论如何，很多热爱艺术的人，甚至只是偶尔去下博物馆的观众，对难以被视为是艺术的作品，抱着拒绝的态度——《腌制的鲨鱼》这个作品更应该出现在自然历史博物馆而不是大都会博物馆——特别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对观众来说，艺术这个特殊的名词，应该让人联想起一副伦勃朗 （Rembrandt）的自画像（Self-Portrait），

Self-Portrait

星夜（Starry Night）

或者是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的圣母恸子像（Pieta）。

圣母恸子像（Pieta）

艺术这个名词，应该展现的是这样的画面。顺理成章的，观众期待今天的艺术同样含有着这些艺术作品中最基本的要素——当然尽管在风格和题材上有着变化。如果不是这样，何必叫做艺术？

进一步讲，如果艺术可以几乎是任何东西，用最简单的逻辑可以推导出，它将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如果它没有任何特殊之处，重要的机构，比如大都会博物馆，或者国家艺术基金会为什么花钱支持这样的“艺术”——这里还没有提及我们整个的艺术教育系统。这样的机制和机构和它们所做的事情，的确支持着，使得艺术有着一个特殊的定义和价值，艺术是可以区别于其他多种文化元素的，绝对不可以鲁莽的认为艺术是某个所谓的艺术家声称的，在某一时刻（译者注：下一次说法也许会变化的）短暂的奇怪念头。

（待续）